貝寧教授是一位自視甚高,對學生要求甚嚴的英文教授,喜愛鑽研十七世紀約翰‧道恩的"死亡"詩歌。在一次檢查中發現罹患了第4期的卵巢癌,堅強的貝寧教授當然不願輕易向腫瘤細胞屈服,而準備接受為期8次的化療療程,故事也由此揭開序幕。
隨著病程的演進以及連續的化療過程,貝寧教授無論在生理及心理上都受到了相當大的衝擊,掉髮、嘔吐……一連串的副作用陸續出現,但貝寧教授仍然咬牙苦撐,希冀全劑量的化療能發揮效果。在住院的過程中,貝寧教授始終門扉緊掩,沒有訪客,只有她自身以及腫瘤共存於這慘白的天花板之下。也許是她高傲的自尊不願其他親友看到他的憔悴;也許是她一絲不苟的個性得罪了同事而沒人前來聞問,無論基於何種理由,看著貝寧教授望著灰白的天空,時間似乎凍結了,漫長的等待和治療,同時侵蝕著腫瘤細胞和貝寧教授。
在治療初期,貝寧教授不斷朗誦約翰‧道恩的"死亡"詩歌,但她對於死亡到底有多少體悟?約翰‧道恩複雜的死亡哲學對她能有多少啟發?這時的貝寧教授仍然樂觀以對,對自己深具信心。然而,孤獨一人能堅強多久?
” 死亡,是一個逗號,一個暫停(Death is a comma, a pause.)”這是貝寧教授的恩師伊蓮在片中不斷反覆朗誦的句子。當貝寧幾乎被化療跟癌細胞擊垮的時候,回憶成了她唯一的安慰劑:曾經,他和父親一起閱讀;曾經,他在講台上意氣風發,沒有人敢逼她去做冷冰冰的醫學檢查;曾經,她在大學的草地上疾行而過。相對於陽光難以企及的單人房,這一切顯得如此模糊又真實。約翰‧道恩的死亡詩歌並不能幫她超脫苦痛,冰冷複雜的詩句無法溫潤人心,貝寧真正需要的,是關懷。
但是,熙來攘往的白色巨塔裡誰對貝寧教授付出了關懷呢?自住院開始,一連串公式化的問題,顯示了醫院是個運轉良好的機器,傑森醫生為了符合醫院的規定,居然將貝寧教授扔在內診台上久候,更突顯出這部機器的荒謬與無情。醫院裡的醫師並不將他當做病人看待,在柯醫師跟傑森醫師的眼中,貝寧教授只是教材及研究數據,每天的水分排出與攝取量才是他們唯一關心的,「你好嗎?」這句話是附加的公式問句,從來不是他們所關心的重點。也許柯醫師已經看過太多這樣的病人,感官早已麻痺,當他穿著禮服趕到因劇痛而蜷曲的貝寧教授身旁時也沒有任何安慰的話語,只有制式化的給予嗎啡,接著匆匆離去。看到柯醫師的表現,使我不禁心生警惕,尤其身處在台灣最大的醫療工廠,保持熱情不被繁忙的工作所抽乾,更是日後必須謹記在心的。
而年輕的傑森醫師滿腦子只有研究、發表論文,眼中所見只有病而無病人,看似荒謬,其實只是將目前台灣”研究大於一切”的情況略為誇張的展現出來罷了。每所大學只在意世界排名而不思提升教學品質,許多熱衷教學的教職人員因為論文數不足而遭受不公平的待遇。像長庚的269條款,如果在規定時限內沒有提出足夠點數的論文就無法升等,立意雖美,但不知會扼殺多少一心只想幫助病人的好醫師?畢竟研究做得好絕對無法和教學品質及看診熱情畫上等號,IQ滿分但EQ零分者大有人在,單純以論文點數做為評斷依據實在有失公允。
在影片中有一段,貝寧教授問傑森醫師若他的病人憂鬱沮喪時會如何處理,傑森不以為意,沒有正面回答。但是當她接著問傑森為何會選擇腫瘤科的時候,他卻雙眼一亮,侃侃而談是因為欣賞癌細胞「永生」的奧妙,將細胞擬人化,似乎著重癌細胞更甚於人,一心只想打敗癌細胞這個敵人,而非把治癒病人。貝寧教授甚至能夠想像自己成為醫生們汲汲營營的工具,將有關於她的臨床試驗案例紀錄在醫學研究論文上發表,但在論文中提到的並非是她,而只是”她的卵巢”。這一段讓我相當感慨,醫病關係發展至此,互信關係該如何建立呢?
隨著癌細胞的轉移侵蝕,貝寧教授的痛楚日益上升,幾乎無法進食只能吸吮冰棒,而隨著嗎啡使用量的增加,她的尊嚴也被剝奪殆盡,所有日常生活都無法自理,在醫學病曆上也許我只需記載ECOG 4分就足以說明這一切,但看著貝寧教授從一開始的幽默以對,到反思自己對學生的苛刻是否正如醫院對自己的無情,最後衰弱到連唸詩的力氣都被腫瘤所汲取,一切是多麼令人難以接受啊。也讓我想到以前在護理之家當志工的生活,當時有個90歲的老奶奶,在我們第一周去的時候,一朵初綻的杜鵑斜倚在她早已泛白的髮際,看護推著她出現在病房走廊時,她還愉快的唱著歌跟我們打招呼,在那段時間,每次去到護理之家我們一定都會去陪奶奶唱和一曲,但隨著學期的推移,奶奶的健康情形越來越差,考完期末考時,奶奶已經認不出我們了,看著奶奶迷茫的眼神,身影一下子模糊了起來,依稀聽到看護說奶奶從上禮拜開始就無法說話了……
死亡,並不是句點。貝寧教授知道自己已經被腫瘤跟化療奪走了太多,所以她簽署了DNR,這是她最後擁有的選擇權力。然則傑森醫師只把貝寧教授看成研究的工具,衝動的呼叫救援小組,差點毀掉貝寧教授最後的尊嚴,幸好護理長適時挺身而出,阻止了急救,才讓貝寧教授安然辭世。儘管軀體飽受折磨,但貝寧教授已然超越死亡,她的靈魂在我們心中逐漸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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