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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劍

    武俠小說自金古以降,近人少有突出之作品,然則前數日拜讀了趙晨光女士所寫的浩然劍,卻著實使人精神振奮,若說天關雙俠的作者鄭丰是女金庸,那趙晨光似乎有那麼點女古龍的影子。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浩然劍一開始採倒插敘的寫法,由介蘭亭引出其師謝蘇的故事,這種寫法在金梁一脈的小說中是很少用的(金庸的碧血劍也是有那麼點時空交錯的影子,但金庸虛寫袁承志,實寫金蛇郎君的方法更展大家功力),盡管這只是趙晨光小姐的第二本武俠小說,但今昔交錯的恰到好處,並不會使人如墜五里迷霧,摸不清小說脈絡。本書分為兩部,第一部的場景是西域羅天堡,描述了謝蘇(青梅竹)羅天堡主介花弧的相會,當時的謝蘇已不是腰配銀絲軟劍行走京師的吏部侍郎,取而代之的,是右手已廢功力大失的青衣人謝蘇。這部分作者花的許多心力描寫介花弧處心積慮將青梅竹留在羅天堡,然介花弧想留的是青梅竹而非謝蘇,所以他並非以情義相交,而是不擇手段將青梅竹逼入死路(雖有許多不合理處,但先按下不表,容後再敘),這部分很有古龍的影子。以青梅竹的出身而言:十六歲中探花,名滿天下,並連敗京城十七名高手,得「京師第一高手」之名。實在讓人情不自禁的想到小李飛刀,而疾如星的雙重暗殺手法也很有古龍的味道,作者用詞典雅更勝古龍,但古龍塑造的冷冽卻難以望之向背。

    第二部是謝蘇和介花弧遠赴江南求醫,引出了謝朗(月天子)這個腳色,同時帶出了七年前早已身亡的朱雀,也使我們一窺謝蘇和鐘無涯在梅鎮相遇相知相惜的經過,單純而耿直的朱雀身影也在我們面前鮮明的起來,然這段美中不足之處,是作者在處理二人友情的橋段過於言情,作者想用他二人生活的浮光片影讓我們知曉青衣謝蘇和紅袍朱雀生死相交的真摯友情,但男人的友情並不是透過三言兩語來傳達的,在古龍筆下的李尋歡和阿飛就是一例。反而是謝蘇和白凌衣的相處方式似乎少了點調味料,雖然謝蘇是為了救白凌衣一命而取她為妻,但作者似乎對這位女主角(?)少了些關愛,出場突兀也死的驚愕,若能將朱雀和白凌衣的某些情節互換,我想會更為順暢。

 

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這是清代顧貞觀為了救被流放的好友吳漢槎所寫的詞,書中藉由飽經江湖恩怨,背負叛賊之名的謝蘇寫來格外令人震懾。七年前,輾轉出京,浪跡天涯,作者並未寫出青梅竹發現義父石敬成做了什麼事,而讓他醒悟,不願再當幫助義父剷除異己的青梅竹。小潘相逼他離京只是剛好讓他斬斷對義父的親情,逃離京城的謝蘇在梅裝遇見了生死至交,同時也是石敬成麾下四鐵衛之首的朱雀。少年英雄,最是惺惺相惜,這段時日,也是謝蘇此生最寧靜的一段。爽朗灑脫的朱雀恰好和內斂穩重的謝蘇互補,二人煮茶論劍,可惜夕陽雖美,卻只有須臾。朱雀中了月天子之計,被火所噬,重重鐵幕,讓朱雀再也無法浴火重生,而謝蘇為了救出朱雀被四大高手圍攻,落得半殘的下場使人不勝唏噓,但也令人敬佩謝蘇為了義與俠,寧可付出性命的執著,千金一諾青竹梅果非浪得虛名,這兩人的故事更是整部書的靈魂。

    儘管身受重傷,謝蘇的俠義之心卻未曾受損,在御劍山莊隻身救下白凌衣便是一例。白凌衣本是江湖第一美女,該是冰清玉潔一塵不染,但她卻和武林公敵月天子珠胎暗結,因而被武林中人追殺,但白凌衣這個角色我覺得被作者寫小了,除了襯托謝蘇的俠氣,個人心境描寫則顯得不足,也許是怕搶了主角的丰采,但第一女主角竟然被一群雜兵亂刀砍死,實難讓人接受。(作者以為這是布袋戲嗎?剛拿到藍田玉就碰到雜兵圍毆,完成角色任務就賜死,古代書信不發達,那些烏合之眾如何掌握羅天堡一行人行蹤?作者最後為收尾而收尾是我覺得本書最可惜之處。)

    提到白凌衣,就不得不提謝朗,也就是月天子林素,他是白凌衣的情人,他是謝蘇的仇人也是好友,他是生死門的二當家,他是一個難以捉摸的角色,因為日天子的猜忌(生死門日月天子橫行江湖卻因為石太師的一句話兄弟反目?這轉折似乎過於單純,難以使人信服,當時大敵未除,卻先斬功臣,有違常理,作者欲使其合理化應該提出更多摩擦才對。)而被廢去武功,卻憑著過人智計和介花弧共抗石太師,是書中少數有多層次的角色,可惜還是不明不白的被作者收掉。沒頭沒腦在樹林中冒出日天子,再莫名其妙的消失實在讓人有些無言。但這是一個極富故事性的矛盾角色,因為兄弟反目而不再相信他人情感,但卻因謝蘇不顧性命相救朱雀而神交已久,亦或謝朗才是真正的他,無情的殺手頭目也許正是最企求友情之人。

    羅天堡主介花弧初出場給人梟雄之感,雄霸西域一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手下的性命也棄如敝屣,青竹梅只是他用來對付石太師的一顆棋子,但隨著時間推移,介花弧竟真的成了謝蘇的至交好友,也顯示俠義道教化人心的渲染力量。但美中不足之處,在第一部中料事如神的介花弧卻在第二部完全變了樣,幾乎死在石太師和玄武的手中,手下三大護衛全戰死於青州,雖保住羅天堡卻是個慘勝之局,介花弧和石太師相互鬥智鬥力似乎著墨太少,是為可惜之處。

 

白雲相送出山來,滿眼紅塵撥不開;
莫謂城中無好事,一塵一剎一樓臺。

 

    許多武俠小說家初執筆的幾本書總有個通病,就是主角各個文武雙全,聰明絕頂,鄭丰的天觀雙俠就十分明顯,幾乎創造了兩個完人,浩然劍中若非謝蘇出場時已是半殘之身,以一身經世駭俗的浩然劍法(本書中他只剩左手三式都在江湖罕有敵手…)和絕頂輕功,輔以五行奇門之術,胸懷狹義正氣,儼然又是個過於完美的角色,作者於是狠心讓謝蘇廢去右手,又不斷中毒受傷,身上奇毒尚未根治又中了另一種江湖奇毒,坦白說,很少看到武俠小說的主角活得如此辛苦,但也顯現出謝蘇堅持「一點浩然氣」的艱辛。

    金庸筆下,郭靖入世,楊過出世,那青梅竹呢?儒家思想如此強烈的謝蘇,絕對是入世的代表,「滿眼紅塵撥不開」,而謝蘇何曾想撥雲見物呢?他所做所為完全被紅塵所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為解救黎民百姓免於兵戎,雖沉默但卻堅定,書中他彷彿身不由己,先被義父石太師當做剷除異己的工具,後成為天羅堡主對抗石太師的棋子,即便路途艱困,卻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氣概,也感動了周遭之人,比起身陷宦海鬥爭的石太師和被日天子逼死的謝朗,能堅守自身俠義道的謝蘇才是真正「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展現,可惜這份氣度最後蕩然無存,他說白凌衣為他而死不是讓他遁入空門(連朱雀死時謝蘇都沒想過皈依佛門,憑什麼情感更淡的白凌衣能讓他興起此感?),但他最後卻是龜縮在天羅堡一遍又一遍重複書寫這首禪詩?作者此舉似乎有違謝蘇本身之理念啊?且難道俠義之人注定孤苦終身?我不禁要幫謝蘇發出不平之鳴。

    浩然劍一書用詞清麗典雅,但過於平穩,似乎少了點高潮迭起,有些角色也被犧牲了,如波斯舞女沙羅天(她的際遇和小昭幾乎如出一輒,連下場也差不多,一個去波斯一個去日本,但金庸筆下的小昭有靈魂多了…),驚鴻一瞥的出場帶給人無限遐想,但描述卻過於平板,讓人覺得這角色被活生生扼殺了。還有開頭以介蘭亭為引,結尾卻仍停留在過去,沒回到現在,讓我有些懷疑作者寫這契子的必要性?提及收尾,我覺得作者毀滅了本書的世界,太多角色草草賜死,連花了數頁篇幅,江湖人人聞之色變的「十部輪迴」,也被謝蘇謝朗「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那之前何必描繪得如此驚心動魄?若作者最後不要使用這樣「超展開」的寫法,我相信本書一定會更加完美。書中雖有些許不合邏輯之處,但瑕不掩瑜,期待作者的下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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